居心不净 第8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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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却也只在京城待了一个多月,那段时间,红芸能明显感觉到宴云何变了。 ??曾经肆意的少年,被淬炼得一身锋芒,仅仅是坐在那里,都气势迫人。 ??她听过夫人叹息,说宴云何肖似祖父,连性格都一模一样。 ??宴夫人出身名门,祖父曾是开朝名将,为她订下与永安侯府的娃娃亲。 ??她知道儿子选择了多艰难的路,要见尸山血海,得经杀戮无数,被无尽的痛苦与孤独磨练。 ??但总得有人带兵打仗,保家卫国。 ??如果宴云何有这样的天赋,她不会阻止,侯爷与她不同,他不明白宴云何为什么不能安分守己,娶妻生子,平平稳稳度过一生。 ??红芸仍记得宴云何刚回府的时候,异常沉默寡言,变得很爱饮酒。夜间也不许有人候在房中,只独自抱剑入睡。 ??后来才逐渐好了些,少爷脸上多了笑容,同他们也会说话打趣了,看起来像恢复成从前模样。 ??可红芸总觉得,与其说是恢复,不如说是伪装。 ??宴云何不知红芸心中的担忧,他在箱子里挑了些配饰,就算要轻装上阵,打扮还是不能少的。 ??他没有和虞钦约定在哪会面,待他骑马来到城门口,就见虞钦已经候在那里了。 ??同他一般轻装便行,骑着头高大黑马,换了身朴素青衣。 ??宴云何没停下同人打招呼,实际上他跟这人也没什么好说的。 ??虞钦随在他身后,一路无话,直至需要过夜休息时,两人第一次产生交流与分歧。 ??“驿站本就为出差官吏所用,为何不用?”虞钦不满道。 ??宴云何甩着腰间的玉佩,一副公子哥毛病发作的模样:“我就是要住客栈,还要睡上等客房,你若不愿同我一起,也可以选择留在驿站过夜。” ??开玩笑,驿站条件这样差,住就不提了,他可不想在辛苦奔波一天后,还要从饭里吃出虫子。 ??宴云何从不在这方面为难自己,哪怕在边疆那般寒苦之地,他也会想方设法改善条件。 ??虞钦眉心皱得更深,他打量着宴云何,估量着第二日宴云何偷偷离开的可能性。 ??宴云何和虞钦分工不同,互相独立,彼此牵制,简单来说,便是宴云何负责兵马剿匪,虞钦负责监察处决。 ??但若是宴云何甩开他独自行动,对宴云何来说无过,对虞钦来说却是失职。 ??宴云何不耐烦等他回答,马鞭一扬,疾驰而去。 ??直到进了镇里,发觉紧跟其后的虞钦,宴云何才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。 ??深冬夜里寒冷,虞钦学的那破烂功法,本就糟践身子,整天面无血色。 ??若还要在驿站那种地方呆着,无需宴云何亲自动手,怕一晚上过去,就冻得一命呜呼。 ??宴云何同掌柜的要了一间上房,转头等虞钦也开好房,再一同用膳。 ??哪知虞钦要了一间下房,旁边就是通铺间,人来人往,隔音不好,晚上睡觉呼噜震天动地,这人能睡着? ??宴云何没正形地靠在柜台上,凉凉地说:“虞公子,你是故意睡在楼梯旁边,好守着我吗?要真想守着我,睡在我房里不是更好?” ??掌柜忍不住看了看站在柜台前的两位公子,果然都长得一表人才,人中龙凤。 ??尤其是这青衣男子,面貌实在优越,掌柜开了这么多年的客栈,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男人。 ??方才刚一进客栈,喧闹的人声都静了静。 ??不少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此处,明里暗里,皆在打量。 ??且听另一位黑衣公子所说之言,这位虞公子竟是个好男风的,还苦苦纠缠? ??掌柜八卦地竖起了耳朵,然而虞钦却没满足掌柜的好奇心,将银子压在柜台上,仍道:“一间下房。” ??掌柜刚想收下银子,那少得可怜的碎银,被人狠狠一拍后,纳于掌中。 ??宴云何掏出一锭元宝,面色不好道:“两间上房。” ??刚进入客栈时,多少人在偷看虞钦,不仅是掌柜发觉,宴云何比任何人都要清楚。 ??他又没瞎,更不是死人,怎么会感觉不到。 ??若目光似箭,虞钦怕都要扎成刺猬了。 ??这人还要睡下房,睡什么睡!等着被人夜袭吗! ??第十一章 ??不等青衣公子的反应,掌柜立刻收下了银钱,喊来小二送两位贵客上去。 ??小二应声而来,热情地引着宴云何上楼,还问道:“客官想在房里用膳还是在大堂?” ??宴云何回首看着虞钦:“还不走?” ??虞钦缓缓行至他身边,看不出心情好坏:“银子要等回京以后再还你。” ??宴云何懒得同他扯这些,就虞府那年久失修的状况,加上零星几个的老仆,虞钦的经济状况可想而知。 ??也不知道钱究竟花去了哪里,穷得叮当响。 ??难道跟了太后以后,只得了那件狐裘皮子? ??宴云何打量着虞钦身上的冬衣,用料普通,实用性有余,观赏性不足。 ??“小二问我们要在哪用膳。”宴云何本还想在大堂用膳,因为这种地方杂七杂八的消息最多,亦可能有从云洲来的商客,能够打听一二。 ??但想到刚刚虞钦在客栈里引起的注意,宴云何冲小二道:“就在屋里吃吧。” ??虞钦不置可否,只因宴云何做决定的时候,从不会听从他的意见,既然如此,何必多言。 ??来到房中,用膳沐浴,宴云何换了身衣服,来到客栈大堂。 ??堂中仍坐着几位大汉,正在饮酒。宴云何在军营里呆了许久,最擅长同人侃天说地,尤其是加点美酒,借着酒劲正酣,没什么话是套不出来的。 ??几位大汉也与他投缘,一位陈姓的大哥,便是镖局出身,平日带货跑商。 ??他听到宴云何要往云洲去,不由咋舌:“小伙子怎么要去那种地方?” ??“我有个妹子嫁去云洲,前不久突然跟家里断了联系,我有点担心,想去找一找她。”宴云何忧心忡忡道。 ??陈大哥是个热心肠的人,一听宴云何是为了妹子,立即道:“那你还是赶紧去云洲看一看,现在云洲乱得很。” ??“我们虽说是干镖局的,但没几个人敢接云洲的生意了。” ??陈大哥好似觉得自己说得太严重,立刻找补道:“不过你妹子肯定没事,传闻那些山贼虽是匪类,但还挺讲道义,是不动良民的。而且我听说,朝廷好像马上就要派人去清剿他们了。” ??宴云何给陈大哥倒酒:“真的吗?朝廷要派人这消息靠谱不?” ??成景帝才将任务派发给他,截至今日不到两天,怎么就连江湖客都知道了朝廷派人过去了,从哪走漏的消息,传播得还这样快。 ??陈大哥拍着胸口道:“怎么不靠谱,我就是混这一行的,连是哪个大人我都听说了,好像是一个姓宴的小将军,还有……”他的声音压得极低,仿佛怕惊动了谁一般:“还有那个杀神。” ??宴云何同样压低了声音:“谁啊?” ??烛火摇晃,客栈里的人渐渐少了,只剩下这个角落还亮着。 ??气氛也突然变得诡异起来,大家皆安静下来,听着陈大哥压抑的腔调。 ??“据说那杀神面容极其丑陋,最讨厌别人看他,有谁敢多看他一眼,晚上就会有锦衣卫去府里把那个人的眼珠子挖掉。” ??“上到八十,下到八岁,只要落到他手里,通通就一个字。”陈大哥比了个手起刀落的手势:“传说杀神最喜欢在诏狱里,一边看着人上刑,一边吃肉。” ??有人听到这里,忍不住道:“这血淋淋的,怎么吃得下去哦。” ??陈大哥声音都变得阴森起来:“你们知道他吃什么肉吗?” ??宴云何都快憋不住笑了,但还是忍不住要接话道:“难道是人肉?” ??陈大哥惊讶地望着他:“你怎么知道!他真的就吃人肉,刚剥下来越是新鲜热乎的,他越喜欢。” ??周围人纷纷倒抽一口凉气,就在这时,有道声音在旁边传来:“小二,来碟肉。” ??众人被这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,转头望去,虞钦不知何时落座在旁边的方桌上,头发微湿披散,烛光拢着侧颜,令人不敢直视。 ??他迎着大家的视线,慢条斯理地将筷子放入茶水中清洗,语气平静道:“如果有人肉的话,那就更好了。” ??周遭皆静,连小二都忍不住抓住了肩膀上的白巾,脑门上汗都出来了。 ??这时宴云何的笑声突兀响起:“小二,他开玩笑的,你给他上碗牛肉面就成。” ??陈大哥也跟着干笑起来:“小兄弟,你这个朋友开玩笑都这么认真,怪吓人的。” ??笑声会传染,恐怖的氛围很快便一扫而空,陈大哥也没再提云洲的事情,只一门心思让宴云何喝酒。 ??虞钦没有参与,他吃完面后,便上了楼。 ??宴云何吃了不少酒,还把陈大哥送回了他的房间后,自己才蹒跚地回到房间。 ??客栈的格局相同,上房连成一排,宴云何只记得自己的房间位处中间。 ??他出门前并未锁门,走到中间的地方,轻轻一推,房门便开了。 ??宴云何虚着眼来到桌前,倒了杯茶水饮下,才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床边走去。 ??他边走边脱,外袍腰带,玉佩荷包,连上身的中衣都脱了,他喜欢光着身子睡觉。 ??上房装潢精美华丽,冬日的床幔厚重保暖,他抓着那厚重的床幔掀开,屈膝跪在床上,正要爬入。 ??因酒精而迟钝的神经,却敌不过生来敏锐的本能。 ??他一把抓住偷袭之人的手腕,正要回击,却被对方反制,失了先机,旋即被人重重掼倒在床上,砸到了一样坚硬的物体,背脊钝痛。 ??宴云何一把抓住了那物体,挡在偷袭人的喉咙,试图将人掀翻在地。 ??但下一刻,他顿住了。 ??因为他摸出了刀鞘的形状,刀身较短,重量略轻,鎏金错银,是锦衣卫常用的武器。 ??这个客栈的锦衣卫还能有谁,是刚才在众人嘴中吃人血,食人肉的杀神。 ??他适应了黑暗,看清了压制着他的人的模样,正是虞钦。 ??宴云何扯着嘴角干笑:“如果我说,我是喝醉了走错房,你信吗?” ??铮鸣声响,虞钦在宴云何不防的情况下,将刀抽出,尖端抵住宴云何的喉咙。 ??宴云何顺着那锋利的刃,被迫抬起了下巴。